(此篇曾為石牌國中校刊第二名得獎作品,特別著明以防產生抄襲等誤會)
我抬頭仰望天空,捲動的雲朵,彷彿湛藍的大海翻湧著白色浪花。
我放眼望去世界,瑰麗的色彩,如同斑斕的彩虹織成的畫作。
鷹高翔於晴空,傲然俯視萬物──
清風滑過,帶起了飄零的落花片片。
我所望見的,那也許就是夢吧,或是什麼我從前無法感受的。
我望見了。
望見了我的雙眼,不曾看到的。
匆促而混亂的腳步聲響起,隨著刺耳的尖叫與驚呼,一個劇烈的震動,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跟著傳了出來。遍地竄起的火光如同張牙舞爪的猛獸,將原本生意盎然的山林無情的吞噬,建立於其上的繁榮部落在這一夕之間毀於一旦。
「轟!轟!」魔法引發的爆炸巨響回盪於傾斜倒塌的房舍之間,族人驚恐的呼救聲不斷,有人早已被炸得粉碎、片甲不留,有人血肉糢糊、面目全非。偶爾會發現已然燒得焦黑的手,自倒塌的牆壁下探出,那彷彿想要捉住什麼卻又捉不著,看著最後一絲希望離自己遠去,但是沒有人看見亡者的臉頰上是否殘餘著因絕望而留下的淚痕。
摧毀的部落裡各種色彩的光線不時四射,敵人已驚人的充沛靈力進行大面積破壞。
那是一場小型的戰爭。不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,只是兩個部落之間的恩怨未結而引發的戰爭,卻已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,毀滅了無數人的未來。
少女踩著慌亂的步伐,張開了小型的結界護住自己,然而效果卻不怎麼好。纖細的身軀穿梭於焰火之間,呼吸因緊張而變得急促,胸口劇烈的起伏。她用力扳開一塊燃燒的木板,那似乎是被摧毀的大門,她的手因此被燙得通紅。
終於,她自房舍內逃了出來,但是外頭等著她的不是明亮的世界,而是燃燒的烈火、瀰漫的黑煙,遮蔽了整片蔚藍的天空。
「為什麼……」剛要問出口的話語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,她的雙眼瞪大,細瘦的肩膀不住顫抖,那種感覺幾乎讓她無法言語,雙腿一軟,只差一點就要跪倒在地。
那是她的人民、她的族人!
她的眼周溢滿了淚水,咬了咬嘴唇,心底強烈震盪著。
然而,她下一秒卻下定決心般的朝部落的出口迅速奔跑。她克制住了想要回頭的衝動,獨自一個人,捨棄了她鍾愛的族人與部落,全力逃離火場。
但是人們發現了她。他們的眼神就好像發現了希望一般,帶有期盼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。
「公主!」
「看,是公主!她出來了!」
「媽媽,我們是不是不會死了?」
「公主!救救我們吧!」
這些呼救的聲音如同一個無形的枷鎖,使少女猛然停下腳步。她無助的淚水自眼角滑落,白皙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,指甲深深陷入肉裡,然後又鬆開。她的腦海中一片混亂,似乎有什麼東西發出轟轟的聲響、有什麼東西猛烈的翻騰,擾亂她的思緒。
「公主!公主……」
她對這個稱呼感到排斥,甚至有些恐懼。
不要再叫她公主!這個部落早已滅亡、早已不存在了。而她在最後一刻,卻沒有能力幫助她珍愛的人們,又怎麼有資格當他們的公主?
此時此刻,她只不過是一個無助的十六歲少女!她曾經以為自己很堅強,以為沒有什麼事情對自己而言有困難。但那只是長期處在安逸的環境中所造成的幻覺,在她的父母生死未卜,無依無靠的時候,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。
現在的她,還能為他們做什麼?
「對不起……」她低泣著,伸出手抹乾自己臉上縱橫的淚水,頭也不回的奔離。
距離異族人屠殺部落、全面封城的當天,已經過了一些時日。經過那場大肆屠殺的行動,她的族人幾乎沒有留下活口,如果有,大概也屈指可數。逃出來的人數之少已經不足以組成一個族群,各自踏上新途了。
但是那些人仍持續追殺,任何人皆不願放過。
少女回首望了望已然摧毀的家園,因位於山區,易燃物質多,鮮明的火光仍不斷延燒,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。她的眼底閃過一抹哀傷,繼續在下山的路途上行走,卻不知道該往何處去,對未來沒有任何打算。
她只知道,她必須繼續向前走,因為她背負了無數人的生命。敵人將會不擇手段,甚至封死整個山區,隨時都可能有埋伏,如果滯留,就只有唯一死路。
大約是傍晚時分,她走至山腳。體力已經透支的狀況下,加上沒有進食,使她無法再繼續前行。微寒的秋季傍晚,冰冷的風刮過她細緻的肌膚,揚起了她黑色的髮絲,然而她身上卻沒有攜帶任何的衣物能供她保暖。
明亮的月本應散發出皎潔的柔光,但是今晚在她看來,那抹光線卻如冰雪般凜冽,像刀刃般鋒利,刺傷著她的心。
她靠著平時在部落中生活得來的知識,辨識出具毒與無毒的植物果實,摘了些食物以填飽空腹。夜晚就在找到的山洞裡過夜,天明便再啟程出發。
山洞內一片無盡的黑暗,那像沒有邊緣的深淵,彷彿她一腳踏入便會墜入無底的世界。她突然感到徬徨失措,有一股想調頭離開的念頭。但是基於疲累,她終究沒有這麼做。
她緩步走進山洞內,每一步踏出都是小心翼翼。猛然,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動靜,她睜大了深紫色的雙瞳凝望著前方,屏住氣息,全身緊繃。
前方傳來了一陣輕淺的呼吸聲,少女困惑的蹙起了眉頭。沒過多久,傳出那呼吸聲的源頭再次傳出了聲音,是人類說話的聲音,那聲音化解了少女的疑惑。
那是個女聲,聽起來充滿了年輕的朝氣,可以斷定年紀沒有多大。
「請問有人站在那裡嗎?」
少女頓時語結,不知是否該回答她的問話。沉默了良久,對方又有了動靜,好像伸手拿了什麼東西,她忽然感覺到靈力的波動,山洞內霎時明亮了起來。
對方看起來年紀與她差不多大,看見了少女,溫和的微笑了起來。
「那裡很冷吧?進來呀。」
確實很冷。少女在心底回答,卻沒有說出口。她遲疑了一會兒,才走向前去做在對方的正前方。對方將方才點燃的火扔至一旁早已堆好的木頭當中,火焰頓時增大,氣溫微微上升。
靈力運作著,似乎是在維持火焰的燃燒。
「妳叫什麼名字?」對方本來似乎已經睡了,被她的腳步聲給吵醒,因為她腿上還覆蓋著一條毛毯。
少女愣了愣,垂下視線,轉而望向燃燒的火種:「湛。」
「湛?湛啊……真是好聽。我叫做藍。」藍又是一笑,將毛毯自身上拉開,堆置在一邊。湛看清了她的長相與穿著,藍髮藍眼,一身華麗的碧綠色長裙,腰間繫著一串珍珠垂飾,頸上掛著一條藍色的水晶鍊墜,一點也不像一個流浪者該有的打扮。
相較之下,來自山區部落的公主,打扮就顯得平凡。一身連身的素色裙子,長度約在過膝一些,短袖大概在手臂關節處稍微向上捲起,胸前垂掛了一串如同象牙的彎勾形墜飾,一頭及腰的黑髮編了幾條辮子,其餘的部分便任其披散。
但此時湛原本淨白的衣裙上沾滿了塵土,裙角還有燒焦的痕跡,白皙的肌膚傷痕遍佈。
「為什麼妳是一個人呢?」藍睜著漂亮的藍眼,單手支頭,手肘抵著彎起的膝蓋。
湛紫色的眼瞳似乎一顫,薄唇輕輕抖動了一下,雙肩縮了縮,沉默了下來。藍察覺到自己問了敏感的問題,暗自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,而湛則是沒有再吭聲。她稍微思考了一下,笑了笑,上半身往後一仰,靠在牆上。
「我也是一個人。我有一雙藍眼、一頭藍髮,所以叫藍。我出生的家庭,算是個貴族吧,父母把我當成稀有的珍寶似的,不准我離開某個限定範圍,一切的事情都得照一定的程序來,每天都會有老師來家裡替我上課,學習魔法、學習所有知識,所有粗重的事我都不准接觸。」藍以輕鬆的語氣敘述著這段話,換來的卻是湛不解以及無法置信的目光。
「妳一定想問,有這麼好的家世背景,為什麼我會離開吧?」她深深吸了一口氣,然後吐出來,鬆了鬆肩膀:「因為我受夠了。我喜歡自由、喜歡自然,我討厭待在那裡,那就好像被束縛在籠裡一樣。」她的長睫搧了搧,火光在她瞳中跳躍。
湛的瞳孔瞬間縮放,面色突然沉了下來。
「妳擁有家,卻不願為家而留下。不懂得珍惜的人,跟我沒什麼好說的。」湛的語氣忽然變了許多,變得有些尖銳,句句帶刺。
藍卻沒有為了她的態度而慍怒,一貫的笑容仍然掛在臉上。她將垂至胸前的藍髮撩至背後,望了望湛眼底那潭死寂的水,那是幾乎絕望的、沒有生氣的一潭死水。